2023年11月21日是谢晋导演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作为20世纪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电影艺术家之一,他创作了一批具有强烈时代气息、兼具思想和艺术性的经典电影,铸就了引发几代中国观众共鸣的集体记忆。在谢晋导演百年诞辰之际,上海电影集团与上海谢晋电影艺术基金会联合摄制了口述实录系列纪录片《百年谢晋》。
近百名嘉宾将在镜头前和我们分享与谢晋导演的珍贵回忆,大量鲜为人知的生动细节首次披露。
施建岚
演员、原浙江省乐清县越剧团演员;
1981年参演谢晋执导影片《天云山传奇》,
荣获首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和第四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提名;
代表作:《渔岛怒潮》《天云山传奇》《雍正王朝》等影视作品
《百年谢晋》
第45期
施建岚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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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建岚:师恩永难忘
我最早在业余文艺宣传队。1961年,我所在的民办中学停办了,我就去考越剧团,考上之后学的是文小生。
1975年,电影表演艺术家、作家黄宗英老师到我们(温州)乐清来。正好我们剧团在帮助农民“夏收夏种”,割稻插秧。我回到城里某天准备去吃饭时,在剧院门口碰到了县里的某领导,陪着黄宗英老师准备去招待所,领导向她介绍了我。
谢晋导演和施建岚
出于提携后辈这种惜才之心,黄宗英老师让我也到招待所,给我出了个题目,让我表演一个小品。虽然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场合的表演,但是各种艺术类型是可以相通的。我表演得很投入,给黄宗英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回上海之后,就在电影界向张瑞芳老师和谢晋导演推荐了我。
1976年,长春电影制片厂要拍一部电影《新航线》,是反映远航海员生活的故事。当时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演女船长李艳的演员,张瑞芳老师就推荐了我。当时剧组就住在上海的衡山宾馆。
电影《新航线》剧照,施建岚第二排右二
那次谢晋导演正好在附近一个公园里拍电影。我知道黄宗英老师推荐过我,所以就到公园里去拜见谢导。正好赶上他们拍摄的休息时间,谢导就给我出了一个题目,叫“找电影票”。
我知道这其实是电影演员的基本功。我当时就想象自己先在房间里头找,结果没找到,又想是不是放在书本里?还是放在了枕头底下、床底下?电影快上映了我还没找到,心里很着急,就气得坐在了凳子上。我一坐下来,手一拍,突然发现电影票在口袋里的皮夹子里。终于找到电影票之后,我就兴高采烈地看电影去了。这个小品当时给谢晋导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77年,西安电影制片厂招演员,那时吴天明是副导演,他到越剧团来找我。这是一部黑白片,拍完之后我就去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在上海的考点。
但是,由于1961年学校停办,我初中都没毕业,所以文化课没通过。正当我失望的时候,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听说国防科委政治部文工团刚成立,正在上海招生。我就赶紧过去,最后顺利地通过了考试,穿上了军装。
1979年谢晋导演要拍《阿幺来了》,要让我来当女主角,还派了石晓华来接我。但当时部队不同意我去拍电影,想让我在话剧里演公安干警。后来我是在国防部的门口,拦了张爱萍将军的车。张将军非常惜才,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拿着他写的手谕,第二天就到上海剧组里报到了。
这部电影原本叫《马背上的摇篮》,马是主要的道具。谢晋导演就让我们几个演员到无锡一个部队里学骑马、射击等动作。然而,命运之神故意地捉弄了我。
那一次,我在前面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着,张潮骑着马超过我往前奔,我的马也有了反应想追。但因为我是女同志,力量有限,拽了不久就从马脖子的位置摔了出去。地方部队的卫生员赶紧把我送往无锡101医院,结果诊断是:严重脑挫裂伤,颅底骨折,脑水肿,皮下血肿。
谢晋导演和施建岚
我当时已经昏迷了,在朦胧中醒过来,看到谢晋导演,听到他对我说,你好好养伤,机会还会有的。后来他还经常给我来信,无微不至地关怀我。过了一个多月我出院之后,谢晋导演从山西回来了,看到我在上海纺织疗养院恢复得还不错,就给我派了一个角色。谢
晋导演说话是一诺千金的,1980年拍《天云山传奇》的时候,他就让我演了女主角冯晴岚。
谢晋导演对艺术一丝不苟,他给人的感觉既威严又细心,而且会很耐心地启发演员,令人感到十分可亲。比如他那会儿说我演得有点虚假、肤浅,没有升华,还有戏曲的味道,有表演中不能要的东西。
后来他指导我说,没有台词的时候,一定要挖角色的内心独白,角色的感情自然就表现出来了。因为冯晴岚的岁数比较小,而我当时已经30多岁了,后来导演就教我观察生活,去看一些学生放学过马路怎么走,比如要拉着手还要勾肩搭背,找到了年轻感。
有时下大雨不能拍摄,大家就在家里休息看剧本。我们没有看见过水库塌了之后的情况,就想去实地考察一下。我们住在庙前旅馆,离公路很近,我就一个人到公路边看。正好山洪暴发,看见很多东西都被冲走了,我就在雨中大喊。通过这次切身感受,我后来拍三个特写的时候就经受住了考验。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施建岚写下想对谢晋导演说的话
电影里讲到,冯晴岚身上只有五块钱就跟罗群结婚了。她去看望罗群,看见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我要表演出冯晴岚此时此刻悲痛的心情。谢导指导我设计了一个动作:我(冯晴岚)用手抓起围巾堵住自己的嘴,不能惊醒罗群,而这时狂风刮过,把破门吹开了,我赶紧去把门关上,再擦眼泪,回头看见罗群慢慢醒过来,才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一下子扑了上去。
就这场戏,我每次看到都对冯晴岚的遭遇感到特别难受,忍不住流泪。
谢导也很注重用细节来塑造这个人物。后面演到冯晴岚之死的时候,他特意要求管服装的工作人员准备了两件背心、两件棉衣和两副眼镜。
冯晴岚年轻时候穿戴的衣服、眼镜都是好的,但后来因为小学教员工资收入很低,家里很贫穷,穿来穿去就只有一件衣服,所以应该是非常破旧的。于是谢导就拿蜡烛把眼镜熏黄了,又用石头把棉衣磨出洞来,做了褪色处理。
在我演冯晴岚之死的时候,要拍三个大特写,谢晋导演给了我很大启发。他让我回忆我当时从马上摔下来昏迷的那段经历,找到人昏过去在生与死边缘的感觉。这就叫做借鉴感情,把真实经历的感情挪到表演中来。
施建岚原稿
《天云山传奇》公演之后观众的反响很大。我享受了这份荣誉,也在这个过程中增长了见识,弥补了我没上电影学院的遗憾。谢导的指导和启发拓宽了我的戏路,为我后来创造不同的角色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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